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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样征途】暮雨晨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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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城早春,天晚,零度,细雨,凉风……所有试图抹去常人出门兴致的气象,对于一向不喜户外活动的我而言,似乎已成不可抗拒之力。然或许是近来种种不愉快致使自己心态反常,亦或实不忍难得与挚友一聚的时光过于单调,我诚不知是受哪一种因素影响更多一点——但可以确定,自己之所以最终决定出门,无疑是缘于长久以来对那素有“关中八景”之称的向往。

  于是乎,友人执伞,而我并肩于右,沿着一条两旁有些破败的梧桐路,笑语徐行,也不知踩起多少水渍,只是步伐一如当年那般合拍。待得清晰可见一片青松,转角便已至此行的目的地——小雁塔。

  依传统的认知,位于荐福寺内的小雁塔确不及诸如华清宫、兵马俑那般名扬海内外,或是比起与之仅有一字之差的大雁塔似乎也要逊色不少——当然这并不能否定她独有的魅力,更不妨碍我将其作为自己在这集三千年名胜古迹于一体的长安城中最先想到的去处。何况,比起这世上绝大多数定位于旅游的风景区,小雁塔也有着难得可贵之处——门票免费。然而对于她的这份慷慨,人们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一眼望去,检票处排队的游人屈指可数,相较于方才路过钟楼时那般人群簇拥,显得格外冷清。不过这对于一向不喜喧嚷的我而言倒也无妨——唯独可惜了寺外那几株,不知名、早早缀上芬芳的小树。

  一时步行也久,故并不急入寺。小憩之际,目光却随躁动的心无处安放——而后忽被一扇别致的木门吸引。待得走近,又见一红漆木匾,上刻两行金边小篆:雁园。初入园中,倒也只见得些寻常风景。而在走进那一间间青砖乌木结构的小屋后,方知此地何故被冠以“传统文化交流中心”之称。剪纸、瓦当、皮影、香囊、折扇……柔灯下,两名女工正专注于手上一件尚未完工的工艺品;屏风后,一双巧手借投影伴之假声,活现出一幕古老的故事;柜台旁,一名面容清秀、衣着汉服的女子向来访者耐心讲解着传统制香工艺……有那么一刻,自己仿佛已然置身于古长安城某处集市之中,流连忘返。若不是友人提醒,我倒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于是只好匆匆将种种不舍,寄于一只购作留念的香囊,便与友人快步出了雁园,径直入寺。

  与初入雁园时那般只觉平平无奇不同,荐福寺从一开始即给我一种别致的感觉。且不提石碑之上矫若惊龙的先贤书法,亦或白衣阁前盘曲多姿的千年古槐,单是那鳞次栉比、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已然使我眼前一新、感慨良多。而最为惹眼,自然还是那期待已久的存在——微微抬头,便可见小雁塔一侧轮廓隐约现于满目苍翠之中。心动之余,步伐也在不不经意间快了几分。于是呼友速行,沿一条青砖小路,待得穿过白衣阁,眼前所见,终是如愿以偿。

  驻足于白衣阁南门,抬眼望去,但见小雁塔于两棵古松簇拥之下拔地而起,进而嵌于一片烟雨朦胧之中。而细眼一瞧,方见其塔身已残,顶层亦毁,早已不复当年原貌。惋惜之余,想起小雁塔自建成至今,以木石泥土之躯,受尽千余年雨打、风吹、日晒,只是平常。而其间历经多少诸如地震、战火等天灾人祸已难考证——然既见眼前此般巍然矗立之模样,想必也不过尔尔。如今观来,小雁塔好似一位饱经沧桑、英雄迟暮的老者,一如在此圆寂、与其有着莫大联系的高僧义净南下求经那般坚韧——纵满身伤痕,依旧傲然立于这风雨之中。而此一想,倒觉自己也可谓和古人于此有所神交——这大概是所谓名胜古迹最别具一格的魅力。

  佛门圣地,似乎从不缺少心诚者。待得走近雁塔,便见两位老人十指相合,屈身行礼,任凉风拂面、斜雨湿发,丝毫不改一脸虔诚,只是嘴唇微动,大概是在低吟着祈福之类的语句。俄而又有一名未带雨伞、身形魁梧的男子,亦是十指相合,不紧不慢地从一旁走过,眉目之间除过虔诚,更有着一种敬意。有趣的是,向来对鬼神之说不以为然的自己,竟也由心底给予了眼前所见真正意义上的认同。我想,大概是这种仪式并非囿于宗教神学,亦是建立在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之上——而此,或许每个人灵魂深处都不曾例外地渴望过。

  思索之间,不觉已至雁塔正门。本想登塔一睹荐福寺全貌,奈何塔内正在施工已不对游人开放,只好作罢。而近距离之下,雁塔原本依稀的、逾越千年的留影此刻便一目了然。断瓦、斜痕、墙孔……种种残破或不对称,与其说是缺憾,倒不如称之为由时间沉淀出的一种古朴之美。

  于雁塔下逗留也久,雨已渐停,而所及之处,尚不到荐福寺占地面积一半。于是作别雁塔而去,信步而游。途经藏经阁、方丈殿以及几间新建成的仿古小屋,见过历久仍新的佛教器具、琳琅满目的古典文创,闻得几声鸟鸣伴着似有些熟悉、却不知名的轻音乐。而后忽然于某个路口邂逅一处小园,映入眼帘又是一幅别致——寂寥无人,雨后略显泥泞的小路也未留下任何足迹,触目所及,只是几处花圃、一排老屋连同满墙虽缀着枯叶仍依稀透着青色的爬山虎。

  待得俯身相看,方识这僻静的小园其中所植,竟是国花牡丹。只是此时既不见花开富贵,也不知可会是国色天香,仅有几片嫩叶陪衬这园内满目枯黄。如此萧条景色,无人问津倒也不足为奇。但扑鼻而来、雨后的泥土独有的气息,以及那几抹隐隐约约、倔强中似还参杂着别色的绿,如破晓时分第一缕晨曦,虽不起眼,却也足以使我想像出那来日的满园春色。或许会是正如诗中所写——“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可转念一想,倘若真有那般惹人景色,慕名而来者自是不在少数,只怕再难寻一寸清静。如此想来,所谓的两全其美,到底还是可遇而不可求。

  俄而出园,一时之间却无心之所往的去处。下意识望一眼时间,方觉已然与友离别在即,加之一时凉风来袭、催人神伤,心头不禁平添一层阴霾。然而这一点忧愁却还来不及流露,转瞬间忽被不远处传来的某种别致音色所抹去——空灵悠长,隐约间似还乱入另一种清脆。怦然心动,于是欣然寻声而去,一种猜想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待得自大雄宝殿南行几许,终识何为百闻不如一见。

  有词云:“关中八景,雁塔晨钟。”

  慈氏阁旁,但见一口古钟悬于石台之上,其四角各有一石缸,每每击钟,大概是由于石台内某种特殊结构,石缸内所盛之水也随之荡漾,修然之音与钟声彼此交错,宛如琴瑟和鸣——初时清亮似还略显震耳,而后转为低沉若细声轻吟,余音更已不知究竟是在寺中亦或于耳中,久久回荡不绝。而与方才所见的种种冷清氛围甚是不同,古钟旁,几近集中有寺内一半有余的游人,或立于四周观望,或排队以待亲手鸣钟,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忙着介绍着几元一次的击钟体验。另有两名青年,于古钟旁的木牌之上寻找着合适的位置,以悬挂手中用作祈福的卡片。其间游人,大多喜形于色、谈笑有声,好不热闹却也不显喧嚣。如此和谐一幕,不可不谓是为这清幽的古寺在此阴沉天气添得几分生机。石台南侧,两座结构别无二致的古朴建筑对称而立,是为钟鼓楼。所谓“晨钟暮鼓”,而此刻早非清晨,若是晴朗天气也未至日落时分,自是无缘得见那般意象——却也无妨,毕竟有些事物留于想象之中反倒更别有一番情趣。

  于慈氏阁旁驻足也久,沉默许久的友人忽指向此时一旁已无人排队等候的古钟,开口道:“要不咱俩也去试试?”诚然来此之前早有亲手击钟之意,而今又经友人一邀,但我仍于潜意识中选择了迟疑,稍加思索后最终笑着摇了摇头——倒也并非不情愿,更不是舍不得那几元钱的费用,只是一想到如此别有意境的举动却要建立在世俗的金钱之上,便觉甚是奇怪,与其由此而纠结,倒不如索性放弃。而所谓“雁塔晨钟”,意境虽美,然久而久之却也难免会审美疲劳。又想起方才未能登雁塔而观的遗憾,便拉起友人,欣然沿一旁石阶而上,转眼间便至慈氏阁二层。

  客观的说,慈氏阁二层并无多少高度,然立于此,视野之开阔倒远远超出预想。除过被那晴日观来应是高耸入云的小雁塔遮住的部分,荐福寺全貌可谓是尽收眼底。而抬眼望去,亦可见周边城市之繁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像在此现代化都市之中,竟还有如“雁塔晨钟”这般兼具历史与文学底蕴的风景。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如此一想,忽觉荐福寺如一位深藏不露的清修者,隐于这熙熙攘攘的长安城之中。

  百般感概之中,时间也在不觉间已近清园之际,尽管诸多不舍,但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究还是坦然离去。临出寺前,忽被一名言语间明显带有南方口音的女子叫住:“小伙子,请问这里是大雁塔吗?”

  “不是啊,这里是荐福寺,里面的是小雁塔。”

  “哦哦,有啥区别吗?”

  “这其中差别就多了,比如说大雁塔收藏的是玄奘法师西行取回的经书,而小雁塔则是收藏高僧义净南渡取回的经书……”原本想向她介绍更多,却在顷刻之间被与其随行的男子一语打断:“赶紧走吧,这破塔有啥好看的。”于是那女子也未言谢,便结束了原本也只是出于礼貌而非兴趣的倾听,随即转身离去。也许以自己一贯的性格,必然或于口中或于心底奉上一句:“夏虫不可语冰。”而此时我却只与友人相顾一笑,一点尴尬已然烟消云散——大概是不忍破坏难得与友人一聚的氛围,亦或是置身于此般庄严肃穆之地,使我丧失了去轻易指责别人的能力。

  何况我也明白,这世间有一种美,大概只可用心方能感受得到。

  ——忍冬游于己亥年孟春  作于己亥年仲春

    

 作者:人文社会发展学院 法学1701 武鑫

  编发:方莫扉  张娅菲

编辑:方莫扉 张娅菲

终审:靳军